江南茶事

　　天麻麻亮，村外茶山上的鸟已经叫成一片。有一种鸟叫“剪辫子”，婉啭的鸣声就像一个女子捏腔捏调地喊，“剪……辫子，剪……辫子”，这是说时节近了，姑娘们该剪掉辫子上山采茶了。

　　今年江南的茶事来得早，赶得也急。她们必须赶在清明之前，把第一茬新茶采下来。清明前采摘烘焙的茶叶叫“明前茶”，一斤上好的明前新茶能卖千元以上,次一点的也能上600元。村里有两家茶厂，茶厂主人在村外有几百亩茶山，他们一边雇工采茶，一边收购散户的新鲜芽茶。自己有少量茶树的农家采了鲜芽不再自己炒了，卖给茶厂，既省时省力又赚了现钱。村口小店和农家乐里陈列着茶厂新炒的茶叶，游客们临走都会带一些回去。一开始他们嚷嚷着价格高了，村里人就扳着手指头给他们算成本：新鲜的叶芽100元一斤，4斤半鲜芽炒一斤茶叶，加上人工和其他费用，一斤新茶成本就要500元。如果雇佣外村的采茶女，包吃包住，一天100元工钱，按每天采三四斤计算，每斤鲜芽的成本也在50元之上。游客们觉得合理，便痛快地掏了腰包。

　　她们着急的是时间。过了清明，芽茶的价格一天比一天低，满满一篓芽叶，抵不上昨天大半篓的钱。茶叶就是大姑娘，一旦错过大好年华，就一天天落价。清明时节雨水多，下雨天也要戴着斗笠去采回来，在堂屋里摊开晾一晾，让叶子上的雨水蒸发掉。雨中采的芽茶炒出来颜色稍稍发暗，失了品相，卖不得高价了。但谷雨一过，姑娘长成了媳妇，连名字都叫“雨后茶”了，价格自然越发地贱了。

　　游客们上山下山，都要从茶山中间穿过。看着茶树丛中远远近近的绿衣红袄，他们会提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，采茶女们会一一回应，但谁也别指望她们会扬起脸来瞧你一眼，她们的双手停不下来，眼睛停不下来。

　　以前，村子里有采夏茶秋茶的习惯，但那两季的茶叶很难侍候，弄不好就馊了，而且卖不出好价钱，后来就不太采摘了。如果有闲时间，就去茶山上采几篓上好嫩芽，回家自己在灶前手工炒了，喝起来味道比春茶更加浓醇。而且样子好看，一朵朵倒立在杯中，不像机器烘焙的茶叶那样，全浮在上面。